恰似

佛系更文,存稿中。

断肠 (梦醒犹觉残阳照)

     

      萧平旌登基的第七年,春至三月立中宫,冬日得皇子,大赦天下,次日封太子,讳昭曦,字灵语。


      传闻太子早产,生而羸弱,竟不哭泣,幸而有黎老堂主妙手,使得奶娘喝下药汤,融以奶水,太子方才出声。而太子见黎老堂主竟眉眼俱松展笑颜,陛下大喜,请黎老堂主取字,黎老稍加思索,得灵语二字,正如今日惊人之举。


      中宫有子,天下有后,且生而瑞相,万民自是欢庆。


      这一切只是史官记录在史策上的内容罢了。


      昔年长林王爷亦是不在意之人,世人皆知长林王萧庭生得武靖爷与梅先生所授,忠义乾坤如武靖爷,策论万千同琅琊才子,可世人却不知,他也像极他的父亲,那个虽得平反,却至此如浮灰下场惨淡的祁王殿下。


      萧庭生与王妃鹣鲽情深,多年无后仍不纳妾,中年方才得子,早年收养故人之子承世子之名,滔天权势如长林府,竟也可以让于他人后代,心性自是不同于常人,而萧平旌亦是如此。


      长林府虽已是显赫,于他却又进了一步,成了天子,走上了他祖父不曾踏上了皇位之路。


      萧家的变化,皇位最终还是回到了祁王这一脉上。这天下的更替如棋局,岁月为之更改。


      大梁需要一个继承者,世家需要一个太子来平衡安稳,可却无人问,萧平旌需不需要。


      萧昭曦出生时,是一个傍晚。言婉仪在正阳宫摔了一跤,无论是不是出于人为,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。皇宫内阁,边境敌国多少双眼睛盯着,皇后难产,太子体弱似早夭。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,若是阴谋,那到底对谁有益,又是何人何时何地下的手,这其中究竟牵扯了多少方的势力。


      这个过程并不像史书记载的那般如有神助,萧昭曦出生的那一个月,宫里见了太多的血,雪地嫣红,金砖溅泪。萧平旌下了狠手去整治藏在暗处的那些鬼魅,最终却还是听了长林世子妃之言,为中宫生产积福,不曾牵累过多的人。


      可救活萧昭曦费了多少功夫,只有当事人才知,萧平旌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和别的女子孕育一个新的孩子,一个帝国的继承人。


      而救活萧昭曦的关键之处,竟是林奚当年留下的笔记,林奚是医女,涉及妇人小儿之病众多,以往金陵贵人生产以后有何异样,也大多请林奚医治,长此以往,林奚甚至比黎老堂主更精于此道。


      思及萧昭曦的名讳,字灵语。取“灵”“曦”二字,是为林奚,林奚就算是不在金陵,却也还是救了萧平旌的儿子。


      萧平旌看着殿外的大雪,想着,金陵这场大雪,明日大嫂回府怕是多有不便,遂差人小心看护着,大嫂的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。殿外大雪,忆起前尘往事,他欠了林奚多少条命,北境军营中他大哥的,策儿的,还有他自己的,如今再加上他的儿子。若是有来生,他若不能与林奚相守,便赔她一条命吧,不然,还能如何。


      天地间苍茫一片,前途未知。


      而林奚,此时在姑苏。


      江南的冬天并不常下雪,林奚的母亲是江南女子,而林奚的父亲林深却是赤焰旧案中林家旁枝之子,出生却早就不可考究,只能知晓姓林名深,庭院深深,深几许。她的父亲与数名少年,在掖庭度过了不忍回顾的年少时光。多年后,得贵人相救,成了一番将业,寻治江南水患时,遇见了母亲,温柔如四月烟雨的江南女子抚慰了林深的半生孤寂,而林深,也贯穿了母亲自遇见了他的一辈子。


      可怜河边无定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。而与林深一同离开故地的母亲,却至死也未能回去一次。他们都被命运所弃,一生未能归乡。


      当日,林奚在从云南回金陵的途中,听到了萧平旌立言家女子为后的诏书。被铺天盖地的入眼喜庆刺痛了双眼,恍了恍神,言家的女子,定然是不错的,她的少年还是成了别人家的夫郎,天下同庆。


      年少曾以为是勘破情事,奈何却又为一人困顿其中,林奚没有踏进金陵城,没有见到萧平旌立后娶妻的胜况,只是在金陵城外,花了几日游遍了山水。


      还是多年前,大同府事件之后,萧平旌说要带着她游尽金陵风光,如今在此地的,却只是自己一人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 小厮在日前看着林姑娘那么着急的回金陵,如今却只是在城外停步不前,也甚是不解。几日后的出声询问之下,林奚却吩咐他转向去江南。


      母亲故乡所在,与父定情之所,林奚却从未去过,林奚这一生,除去金陵济风堂,心安之处,便可能是江南了。


      也是提前传了书信给姑苏的济风堂,江南之地,自古富庶,比起金陵也是丝毫不差,还多了份温柔细致。


       林奚到了江南,便居住于姑苏的济风堂别院,一路而来,风景相似,可心境却早已不同。就连戴在胸前的长命锁,她也取下,免得透着直入人心的凉意。


      事已至此,不怪乎天意弄人。


      姑苏之人好花,林奚到时,也是花开时节,后院里一株海棠花势正好,她到的第一日,并不曾注意。


      还是多日后,下了一场雨,花落满地,济风堂的医女在她面前提起可惜了这些花瓣,那时她正在书阁高处寻书,医女在下方整理。她一顿神,迟疑间开口道:“海棠花性寒,又名,又名……”


      “又名断肠,这还是姑娘家的叫法,但也没有多少人避讳这个。”医女跪坐在地,头也不抬的回道。


      可是上方的林奚恍然间却落了一滴泪,原来海棠花是叫断肠啊,想起多年前的生辰,与植满庭院的海棠,还有那个爱站在花下等她的少年,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呢。


      母亲毁去父亲定下的婚约是错,我应下母亲叮嘱是错,后来,我与你相认更是错。


      如果我不曾出现在你的生命里,我还是济风堂里普通的医女,你还是你的长林二公子,即便后来成为帝王,也不该被我所误多年。


      或者我与你,即使在一起,也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相敬如宾而已。


      可偏偏,我们成了最折磨人的第三种。


      平旌,对不起,还有,恭喜你。


      窗外雨萧瑟,原来,萧平旌大婚已过一月有余了,恍如隔世。


      其实,这么多年都过来了,如今又有何不能,反正,横竖都是一人罢了。


      看惯了金陵和边城风光,林奚在姑苏留了一年,这一年,林奚的大半时间都耗在别院里修订文书,济风堂外有一茶楼,糕点甚是可口。


      说书先生的口才也更是了得。


      长林的旧事,当今陛下的英勇,说来就来,那些活在故事里的每一个人,都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,他们将流传千古,而她,除去医书,一切将泯灭于尘土。


      只是有一日,冬日天暖,林奚上午去了济风堂坐诊之后,路过茶楼,热闹嘈杂之声与往日无异,只是在满座叫好声里,林奚还是听到了前一句,中宫诞下太子。


      他,有孩子了?


      他那样一个人,能耐着性子陪着策儿玩上一天,有了自己的骨肉,该有多疼。


      林奚拎着药箱,眼睛一酸,看着来往陌生人群,她平日不与侍女同行,而别院离济风堂也不远,都是一人独行而往,金陵于她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,也就只有师父才知道自己待在姑苏,蒙家姐姐也是好久不曾书信了。


      策儿也多年不见,正如她离开时所说,再见,怕是她估计认不得了。


       原来弯弯绕绕之下,自己还是孤身一人。


      站在街上愣神间,被人撞了一下,待她回神,才发现是一个娃娃从她身旁跑过,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从,年纪稍长的那个停身道歉直言和她说对不住,她也是重新提起被撞倒在地的药箱,口中只说无妨。


      回别院之后,腕间隐隐做痛,原来还是扭伤了,有些伤,当时不觉得疼,后来,才知痛楚瘆人。静静坐在塌上,巨大的疼痛在胸间散开,林奚不知是为何,却又知道是为何,她这一生,除去医家,都给了萧平旌。


     待林奚睡醒,见自己睡于床榻之上,大概是她累极睡去,是侍女好意帮她盖好被子和关好窗户吧。


     披衣起身,推窗而望,已是傍晚,看着窗外的夕阳和枯瘦的海棠枝,林奚倚着窗户细细的想着,却想不起刚刚做了什么梦,或许是个极美的梦吧。


      太阳落下还有明天,海棠花春天也自会开放,万物有时又有终。


      抚上发间并未摘下的海棠花钿,浅浅的笑了。


      梦里花落知多少,梦醒犹觉残阳照。


     

 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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