恰似

佛系更文,存稿中。

断肠(成全)



     林奚死后的第三年,萧平旌在琅琊山上第一次梦到了她,是多年前尚还年轻的模样。站在海棠树下,回头对他笑的岁月静好的样子,萧平旌颤颤的走过去,不敢惊扰了她。怕她散了,连在他梦里见她都不能了。


      林奚一走三年,带走他所有的执念,再见林奚已是痴人说梦,他也寻过方士,却发现再无用,后来痴迷于调配林奚原本身上的药香,却也寻不到原本的味道,后来只能放弃,熏了安魂香求一个心安罢了。


     林奚忌日的前几天,他上了琅琊山,蔺九也是司空见惯,刚开始会陪着他喝酒,后来渐渐的就随他去了,萧平旌一人醉倒在海棠花林里是常事,蔺九晚上去寻他时,基本只是能找到一个靠在林奚墓碑上睡着的萧平旌,做此状又是何必呢,也不嫌冰的慌。


     琅琊山上的酒被萧平旌都搬的差不多了,萧平旌便自己拎着酒上山,然后到了时间再从海棠林里出来。后来,他便在海棠林里搭了个小屋子,也是后来旁人实在看不过眼,趁他不在给修缮修缮,好歹能住的舒服点。


      萧平旌倒也不嫌弃,每年都在林奚忌日前来,一住就是一个月,前两年,众人还会担心他,后来也不怎么过问了,一年十二月,让他放纵一回吧。


      第三年,下了一场雨,萧平旌住的小庐有点漏雨,无奈之下只能回琅琊阁以往的楼阁里住下。他从山下带了上好的百日醉,只求一个醉生梦死。


     偏偏后山路滑,待雨停了大半日,他重回小庐,一番收拾以后,见着林奚碑上的朱字有点淡了,便寻了朱砂自己一人在填色。


      待萧策上山有事找萧平旌,与蔺九一同后山找他时,只看见萧平旌一人半跪在墓碑前,提着笔,蘸着朱砂,细细的在为墓碑填色,背后是树木葱茏,群山成印,林间无比安静,一人一碑仿佛要融入山水里,再也唤不醒。


     只是朱砂一抹嫣红,像极心头血。

    

     萧策和蔺九二人相视,便回小庐等他,那样的萧平旌,他们不忍打扰,想当年林奚死后,萧平旌亲自寻了汉白玉做碑,一笔一笔刻下林奚的名字,每刻一下就沉思许久,足足刻了一夜。


     只是那碑那么大,只刻了林奚二字,略显空荡,旁人还不曾说破,心想,那一半怕是留给他自己的吧。


      林奚此人一生救人无数,泽恩后世,独独,弃了萧平旌一人。


     而萧平旌,甘之如饴。


     萧策想着,姑姑这一生,有二叔这般念着想着,他二人真的说不上谁欠谁。


     他二人等了许久,才见萧平旌拎了装朱砂的桶回来,林间湿润,萧平旌肩头有些许湿润,浅灰兰色衣服被渗了深色,萧策回忆起,姑姑以前也爱穿这个色的衣服。


      待萧平旌进屋,坐下之时,他才发现,萧平旌右腿膝盖处尽是湿泥,怕是跪在碑前填色太久映的吧。


      等询问完萧平旌对北境军力的安排后,萧策刚欲告辞,便听萧平旌让他也去祭拜祭拜林奚。所以他一人便沿着刚刚的路回去,留着蔺九和萧平旌二人对坐。


      蔺九开口打趣道:“你这身上没有酒味,我这一时还真有些意外。”


     “我倒盼着能醉死,可你看看才躲了几日,策儿还是来寻我了,我知他是不得已,可我,也是不得已啊。”萧平旌只是看着窗外景色,琅琊一年四季景色无异,与他少时也并无不同。只是年少心事总不是,后知后觉故人辞。


      “你今晚还是睡在这草庐里?不去前阁了。”蔺九看着小庐觉得还是得差人来修一修为妙,毕竟不能让这大梁的皇帝给淋着雨。


      “罢了,不去了,在前阁住了几日,还是不如这儿自在。”萧平旌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。


     蔺九心想着,以前你在琅琊阁学艺时,住了那么些年,如今怕是为了离林奚近点,也能不自在了,即使林奚是躺在墓里……


     待萧策从海棠林里出来,蔺九与他便与萧平旌告辞去了前山,而萧平旌依旧是一人,守着一庐一墓一林。这林,是海棠林,也是林奚的林。


     夜有些深了,萧平旌并未吹熄了灯,而是打开白日里带着的百日醉,就着夜色喝了几口。


      年青时,极不爱喝酒,为了他的身份,虽总有人请他赴宴,上面顶着他父王的叮嘱,也不敢有多少人逼他喝酒。


     待到后来去了北境,北地风大天寒,军中将士爱喝两口烈极的烧刀子暖身,他也喝过,是副将递与他的,一口下肚,真是刀子入身,穿肠而过,浑身都燥热了起来,人竟也清醒了很多。久而久之,酒喝的多了,离家的日子长了,也爱上了这酒,他也不挑,毕竟,这军中也没什么长林二公子,有的只是大梁的怀化将军。


      再后来,等登了基,他虽拥美酒无数,只是帝王自律,无数双眼睛盯着,哪能喝醉,天下人谁都能醉,唯独他,不能醉。


      为了林奚,他在琅琊山上醉了这么些回,他避世如此,也真的妙极。


      百日醉,醉百日,那这世间有没有百年醉,待他醉后,即是百年,不用醒。是了,那不就是毒酒吗?


      萧平旌笑了,摇摇脑袋,扔了酒杯爬上了床,只是的确如他所愿,多年后,他的确喝下了断肠那杯毒酒,醉了百年,再也不曾醒来。


      似梦非梦间,萧平旌眼前迷茫一片,见前方清明,萧平旌见到前方是白日的海棠林,有一人站在树下,等她回首朝他一笑,他才知,是林奚。


      林奚仿若初见的样子,还是淡淡的笑着,鬓间插着的还是往日常带的银簪。一阵风吹过,花瓣落了她满肩,萧平旌颤颤的走过去,替她轻轻抚去,静静拥她入怀……


      一滴水滴落在脸上,然后便是更多,萧平旌惊醒起身抬头才发现,这是又下雨,草庐露水了。


      刚刚,是梦见林奚了吧,梦境总是记得不是太清晰,萧平旌下床走至干净处,发现才是二更天,离天亮还早着。


      倚在墙边,萧平旌枕着雨声,和水滴声,看着摇晃的灯火,细细的想着刚刚的梦,抹了抹脸上的雨水,发现越来越多,抬头也不见露处,才知,是自己的眼泪。


      眼泪落着落着他还是笑了出来,他终究还是梦到林奚了,老天也成全了他一回。


      其实,对他来说,爱过,便是成全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
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 


评论
热度(60)
© 恰似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