恰似

佛系更文,存稿中。

《再生》(一)

        结合《情难共》里的前世今生的伏笔,算是新篇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尹南风的前世和张日山还年轻时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PS:尹伊就是尹南风的前世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故事开始于1938年的长沙,背景是长沙的“文夕大火”发生前后。


  

      (文夕大火于1938年11月13日凌晨发生在长沙。因为日寇的进犯,国民党当局采用焦土政策,制定了焚烧长沙的计划。但在计划正式实施之前,一系列偶然因素却让这场火灾变得完全不受控制,最终导致长沙30000多人丧生,全城90%以上的房屋被烧毁,经济损失约10亿元。也让长沙与斯大林格勒、广岛和长崎一起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毁坏最严重的城市。是中国抗战史上与花园口决堤、重庆防空洞惨案并称的三大惨案之一。)
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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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今年的冬天极冷,午后虽有日光,但屋中人透过覆着水汽的玻璃映着白雪瞧着,却透出冷冰冰得令人寒颤的气息来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长沙的雪下得极大,往年这个时候,楼里的姐妹也会挑个时辰聚在一起从各自的房里出来晒晒太阳,看着还打着辫子的小丫头片子们闹着玩雪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翠楼后园环着假山有个小湖,岸上栽点的花草也算是用来平日里姑娘房里点缀。那一片是玩雪的好地儿,好日头的时候连一贯捏着嗓子训人的妈妈面上也多点笑容好说话些,每到冬日里楼中的碳火钱大把大把好似不要大洋一样,虽说挂了牌的姑娘不从妈妈那里领开支,但大堂隔间还有那帮还没省事的丫头总归得支钱。这天一暖,人活络了不说,炭火钱还少了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是了,翠楼是长沙曾经最热闹的寻欢的地儿,平日里正经轮番挂牌子的姑娘就有二十四位之多,花名大多是清雅别致的,与隔壁的醉芳园里一帮桃红柳绿的不知道高强了多少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可是如今,那些日子就算再去回想,也是无用了,伊姑娘靠窗沿,一只手从兔毛暖护里抽出轻轻的触上玻璃,手面上刚养好的烧伤血痂掉了,透着粉的新皮儿和肉才养出来。一丝轻凉从指尖传来,拉回她昏沉的思绪,她所在的暖阁是解家三爷特地在解家外宅给她寻的,手底下也配了几个伺候的人,从十一月份末就把她在这儿养着,也不拘着她,伺候的人也是客客气气的,没人找她麻烦,都叫她一声伊小姐。她也知晓好歹,不曾出过门瞎逛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个玩意儿,解家那样清贵的人家,公子哥儿也是有混账的,但少有本家的少爷能在外面养着个从青楼里提出来的姑娘,虽说解家的门路不太整,但解家那位大公子娶的可是贵族的小姐,她们这些人都不配提一嘴的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如今解家三少爷把她养着无非是她在火里顺手救了他一条命,趁着城中尚乱,为了报恩给她寻了地儿安置罢了,可如今都过了月余,已是快到年关了,雪都下了好几遭,过几日解三少爷就提着东西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,任她说上天去,也不让她走,当然她也不敢走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如今的长沙城里房子什么的能被烧了的有一半之多,她之前容身的翠楼也被烧塌了,当日晚若不是她不当值在自己屋中待着,偏生她屋子离那后院的小湖又近,漫天的大火也不知从哪里烧起来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她急慌慌的想扒拉一把首饰就跑出来,偏偏被困在已经烧着塌了的楼梯口,她无处可寻,也只能返回屋子,推开二楼的窗台,扯了床罩子和被单扯了扯往窗台木扣上打个死结,挽了裙摆就准备顺着往下滑,长度有限也只能让她脚踩到一楼的门檐,她狠了狠心,慢慢把两只脚放下去,下身从门檐上轻轻的滑着,最后一双手扒着挂在那儿来回晃悠了两趟咬牙荡了下来,所幸脚没崴到,只是手面上被火燎了,钻心的疼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吹了吹手,她想从前门跑发现处处皆是火光哭叫,小门离她所在之处也得从已经起火的走道绕过,眼看着屋子越烧越悬,只能拔腿往后院跑,后院有个湖,若是从湖边走能绕开已经着火的地儿寻门路跑出去。不曾想跑到半路和人狠狠撞个满怀,那人一身酒气,她借着火光一看,是解家的三少爷,估计是酒也醒了大半,没办法也只能扯了他寻路逃出去,等她寻了路从小门跑出去,才发现一条街上处处是凄厉的哭喊声,恐怖的嘶叫声,连同建筑物燃烧时的爆炸声,交织成为一个悲惨世界。她才知道,长沙城变天了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后来她和解家三少在街头被解家派出来的人找到,只因她扶着解少爷,再加上周围的境况不容乐观,仓皇间解家人也只能把她一并带回了解家,解家的宅子并未起火,她也只被人安排住在外宅。其实在解家人找到她们时,她就知道解家人直到她是翠楼里的姑娘,看在救了他家的少爷份上也带她一道回了解宅,否则如今翠楼被烧了,里面的情况她也不甚明了,但估摸着她不被带回来的下场也只能在街上流窜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解家的家丁护着她们往回走时,路上人挤着人争相逃命,乱成一团,零散的穿着军装的提着枪跑来跑去,她甚至不敢多看,被人护着一路狼狈的进了解宅,解三被人搀扶进去,她也被安顿下来后,惶惶的睡了一晚上,第二日便睁不开眼睛开始发烧,挣扎了五天神志才清醒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她清醒时根本不知身在何处,也是后来下人通报解九爷和解三公子时,她定神才回想起那恐怖的一晚,等解九爷和三公子到时她尚在床上,他二人好言好语无非便是她侠义心肠救命之恩,解家必有重谢。她还未曾介绍自己才发现,解九爷一口一个伊小姐,她心中甚是明了,她的底细解家人估计早就摸清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后来她因为病没好,一直养在解家,解九爷后面不曾来过,倒是她顺手一救的解三跑的有点勤快,她曾细细打量过解家两兄弟的长像,听闻解九爷是大哥,三公子自是排行老三,这行二的是已出阁的一位姑奶奶,他们三人眉眼间总是像的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不同于解九爷的看人时眼神深邃,三公子待她总是真诚许多,那种眼神让她不经意的想起一开始她流落到长沙时,愿意在闹市街头帮她的俊美军官,只是后来她沦落到翠楼,虽然不挂着牌,但也得出来陪客人喝酒,她记得那是刚开始她出来接客陪酒,端着酒路过一间包间时看见他一身军装,周围一圈尽是翠楼里拿得出手的姑娘。也只是那一瞥就撞上了客人,那人提脚就欲踹她,被屋中的他喝止,妈妈这时也赶到,打着哈哈狠狠地掐了她胳膊几次,甩着帕子让她滚下去了。那是她第二次见他,等到了晚上陪酒的姐妹回来向她炫耀赏钱时,她才知晓他是城里布防官张大佛爷的副官,也姓张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看着同房的姐妹数着赏钱,心一寸一寸的凉了下来,她一个被亲爹卖掉只值二十大洋的丫头,哪配是人,她娘姓尹,在她尚小时就没了,她爹是个糊涂人,连名字都不曾给她取过,卖她时只是混说这丫头这丫头,连个名字就不曾交代,她小时候偷偷混在小小子儿里和村口的秀才学了点字,后翠楼的妈妈问她姓名时,她硬着心气回了个尹伊。这辈子她只盼能做个人,生生在尹姓上加了个人,求个彩头。只是进了青楼,哪能再为人一世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她脾气看起来软和,说话带着南方口音,等大了些翠楼里的妈妈让她接客时,那些恩客也多半好说话些,也是她性格寡淡不爱热闹才住得偏,也正是如此,那场大火起时,她才能脱身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听侍药的丫鬟说,翠楼一场大火后如今已是几根柱子一场灰的事,里头的妈妈小姐们大多也没能跑出来,跑出来的也没影了。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生回事,也是她追问解三,解三才说是怕日本人进城,城中有兵士得到消息说要放火焚城,如今上头已经派人查了,在追查责任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当时她怕的头晕,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被扯上关系,解三公子怕她多想又安抚了一顿才走,接下来的日子她又是和周围的人套话,又是急又是羞,直到近身照顾她的丫鬟告诉她城里现在张大佛爷做不得主了,上头派军队来了,张大佛爷只能让位了,她假装随口一提询问:那张副官呢?丫鬟也笑了:自然还是跟着佛爷啊。她担着许久的心这才沉下去,那就好那就好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如今她在解家的外宅子里不明不白的住着,仿若半生已过,翠楼塌了,她的身体好似也塌了。她这一生,明明过得曲折坎坷,到头来她细细的品着却不曾有什么能回想的记忆,说是人生寡淡,不如说是过往苦涩,前方无趣罢了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她的一生就如同冬日阳光,还能再撑多久呢?那一年是1938年,她还不曾到二十。
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  

  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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